Ashley 評 Magdalen Wong「Sour Punch」【艺鵠藝評 ACO Art Critique】

不娛人的小丑︰Magdalen Wong「Sour Punch」

「小丑是甚麼？」古代的弄臣、歡樂的大使，也是邪惡的化身和滑稽的愚人——「小丑」的角色一直演變，但個個面貌鮮明，貫連所有角色的是浮誇的情感表現。黃頌恩（Magdalen Wong）於 Current Plans 的個展「Sour Punch」特意隱藏小丑的部份分或整個面容，令傳導情感的媒介失效，不再有感染力。小丑的失格正在上映。

鼓聲與畫面轟炸 驚喜變為麻木

走入展場，滿眼的紅色布幔映入眼簾，卻無舞台的歡樂氣氛。歡迎表演者出場、製造戲劇效果的小鼓輪奏（drum roll）持續響起，失去驚喜，變成單調的背景音樂。擊鼓的片段循環播放，觀者卻只能看到小丑的卡通化白手套和彩虹假髮，背後的真實身份無從知曉。儘管鼓聲遠遠就能聽到，播放錄像的屏幕卻被紅布遮掩，模糊它是練習還是表演。如果是練習，單調與重複不可避免，可算是「必然的失敗」；如果是表演，不煽情、不生動的演奏，無疑是場失敗的表演。

鼓聲向來者宣告︰這裏沒有驚喜、沒有娛樂。

佐證的還有《Still of Circles Rectangles and Parallel Lines》（2024）。位於展覽中心，一部舊式電視、一張小椅、一副耳機，與淡淡的藍光營造觀者和小丑的私密空間。然而這個空間只有私密（privacy），沒有親密（intimacy）︰觀者只看到小丑的雙眼，但那雙眼卻盯着觀者看不到的電視屏幕，與觀者沒有交流。耳機傳來的節目旁白和音效，讓觀者間接了解到「戲中戲」的電視正播放着有關世界奇觀的紀錄片，然而各項豐功偉績和不解之謎如何引人入勝，小丑的神情始終沒有起伏，只有不時轉動眼球和眨眼，嚼蠟似的接收資訊。 如果以為能夠藉此能夠窺探小丑的內心世界，恐怕失望而歸。

巨大錯位肢體 展現情感凝滯

失能的豈止聲音和視覺的刺激。 管道從天花向下延伸，管口卻被小丑服裝塞住，偶有一滴水（人造、不能飲用的）滴落在地上的鐵兜；鐵兜旁邊有一灘人造水跡。《Drip》（2024）第一時間令我聯想到鼻塞。視覺上，鼻作為唯一縱向的器官，與管道相似；鼻水堵塞在內，外人不會容易察覺，只有偶然跑出的鼻水悄悄透露不適。水是情感象徵，無法暢順排出而淤塞、積壓，隨時可能洪流暴發；但再推敲，這裏的水以人工物料仿造，解讀為外放的情感不過僭建，內在其實快要乾涸，也說得過去。觀者在疑團和不暢的感覺間徘徊，無法得到解放。

放在空間較深處的《Thumb》（2024）失能更甚。紅色的絲滑衣袖從天花吊落，唯一伸出的拇指在地下打圈磨擦。大幅延展的身體與一指，加上重複而沒有影響力的行動，令人先是疑惑它是手或腳，再問它在做甚麼。其實它是手或腳也許不重要，因為它是何者都是不合邏輯的︰手不會一直貼在地上、腳的動作沒有那麼細緻。唯一明確的是它的功能完全缺席，既沒有靈活性，也不能移動。它只在自己的世界打轉，不打算服務特定目的，或帶來甚麼意義。 串連起幾件作品，整個展覽的詭異氛圍，不在於喜感欠奉，而是在於功能和情感被截斷。鼻不能呼、手不能展，場內不流通的空氣，更加重凝滯感覺。

隔着紅鼻按摩 乞嚏打破悶局

展場還預留了一面牆給《Spa》（2019）。錄像中，一人為小丑溫柔清潔和按摩紅鼻子，並稍稍修剪從紅鼻孔突出的毛髮。服務者與小丑均沒有露相，只有小丑的紅鼻道具份外突出。 對比其它作品，這份作品縱使不失荒謬，卻多了幾分溫情。按摩者的動作輕柔，甚至小心不讓泡沫輕易跌出鼻子範圍，並沒有因為是假鼻而有半點輕忽。「鼻毛」據說來自親友的毛髮。 但這份親密仍是有所阻擋的。按摩得再溫柔，也只是停留於小丑的紅鼻道具，也是他的身份象徵而已。紅鼻周圍的真實肌膚，按摩者從未觸碰。對此，究竟是因為毫無興趣、親密附帶條件，還是小丑要求如此？按摩者所投射溫情的對象，又是否只是「小丑」這個虛構身份（pseudo identity）？觀者無法得到任何線索，而二人的關係也因而撲朔迷離。

《Spa》卻也是唯一稍有起伏的作品。錄像到最後，小丑張口，繼而噴出一個乞嚏。這是整場展覽最幽默、最符合小丑一般形象的舉動。放在這場「悶局」，就像喚人從催眠中醒來的響指。

我覺得這個展覽仍然回到黃氏一直關心的議題。膨脹的資訊填滿五感，長期的情感刺激和宣洩以後，就是情感的洗刷。麻木其實不需要巨大的壓迫。我們可能沒發現自己正在變成「小丑」——外在娛人，內在築牆，最後忘記自己。 記得偶爾幽默，別把自己悶死。

圖片由作者拍攝。

@aaasm.w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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Sour Punch: Magdalen Wong Solo Show

展覽日期：23/3 - 27/4

展覽地點： 3/F 利美中心 黃竹坑道42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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